海水稻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图：袁隆平与刘佳音）
文 | 郭小山 李丹超
90岁的袁隆平先生和他的海水稻事业，再次成为热点话题。
1月9日晚，抖音认证账号“袁隆平中华拓荒人”开通，一夜涨粉500万，到第二天更是飙升到超千万。这个尚未发布内容的账号，迅速跻身顶流。
但事件很快反转。11日下午，新华社官方微博“新华视点”发布消息称，袁隆平对注册抖音号一事并不知情：“袁老忙于实验，你却去蹭热点，拿人们对袁老的崇敬、对科学精神的崇尚去吸粉、引流，合适吗？袁老时间何其宝贵，让他分心分神更不合适！”
“代表”袁隆平在抖音注册账号的，是青岛海水稻研究发展中心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青岛海水稻中心”）。袁隆平是这家公司的法人，并间接持有9.6712%股份。
12日晚，“袁隆平中华拓荒人”抖音账号消失。抖音方面表示，因这一账号存在争议，先做封禁处理。
按照抖音的说法，“袁隆平中华拓荒人”账号原本将于12日发布首条视频，并于15日的第五届国际海水稻论坛上开启首场直播。
值得一提的是，快手平台早在2020年8月就已注册同名账号。该账号目前粉丝629万，并与青岛海水稻中心执行主任刘佳音相互关注。账号发布的首条视频中，袁隆平第一句话就是“快手的朋友们”。世界粮食日(10月16日)那天，该账号还直播了“2020中华拓荒人海水稻丰收节”。
抖音和快手的“袁隆平中华拓荒人”账号认证信息中，都出现了“共和国勋章获得者”“杂交水稻之父”；抖音同时认证了“青岛海水稻研究发展中心主任”，而快手官方未认证这一头衔，账号运营者自行放在了账号简介之中。
抖音账号认证风波的背后，你会发现，袁隆平先生这几年为海水稻事业倾情付出，而一个海水稻的商业江湖也掀起波澜。
一边是海水稻试验进展连连，多家公司先后入局海水稻产业。另一边是商业纷争不断，一家叫“袁米”的公司，就与青岛海水稻中心的幕后公司打起了官司。
青岛海水稻中心与袁隆平那些事
袁隆平抖音账号认证，到底咋回事？
抖音方面表示，青岛海水稻中心工作人员提供了袁隆平院士授权函和袁隆平院士本人身份证信息等认证必需资料。
在抖音披露的授权书中，被授权的代运营联系人名叫“刘佳韵”——而青岛海水稻中心执行主任名叫刘佳音。
不过，这份授权书中，只有袁隆平的章印，并无袁隆平的签字。
那么，袁隆平担任法人的青岛海水稻中心，能否代表袁隆平本人呢？
1月12日，袁隆平一手创建的国家杂交水稻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工作人员接受红星新闻采访时称：“在注册公司的时候，袁院士是他们的法人，有部分资料是他们掌握的。抖音确实没经过袁老师授权许可的。可能是那边团队和袁老师的沟通不够。”
这位工作人员还表示：“我们单位或者袁院士身边的工作人员去运营抖音账号或者快手号更加合适，更加能表明袁院士个人的意图。作为主体我认为他们不太适合。”
这起认证风波，也让青岛海水稻中心进入了公众视野。
青岛海水稻中心实际控制人为刘佳音。公开报道显示，刘佳音曾从事金融投资等工作，机缘巧合之下碰上了袁隆平和他的海水稻项目。
在盐碱地上种出水稻，或者说种出“海水稻”，让荒滩盐碱地变为良田，是袁隆平在杂交水稻推广之后的又一梦想。他曾多次表示，如果推广一亿亩，每亩300公斤，每年产量就是300亿公斤，可以养活8000万人口。
当然，对于“海水稻”大面积推广也存在一定争议。2018年，曾任江苏省副省长的水稻栽培专家凌启鸿就在《中国稻米》刊文称，水稻耐盐育种取得突破性的创新发展，但尚不能改变靠淡水灌溉洗盐这一基本规律，长距离输送淡水工程巨大，大面积滩涂种稻较困难。
而刘佳音的商业布局，自此与袁隆平及海水稻发生了关系。
2017年1月，青岛海水稻研究发展中心有限公司正式注册，袁隆平担任法人。这是青岛袁策种业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而后者又是青岛袁策集团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袁隆平在袁策占股9.6712%。
同时期，据山东媒体报道，袁隆平抖音账号“代运营联系人”刘佳韵，身份为袁策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供应部经理。
袁策与袁隆平的合作，此后动作频频。
2017年3月，海水稻互联网农业品牌“袁米”出现，并上线众筹平台。2小时认筹破千万元，一个月下来达2140万，超过网易丁磊创造的1900多万农业类众筹纪录，被称“中国农业第一筹”。
当年9月，袁策发文称，投资15万可成为袁隆平科研项目共建人，并获得诸如袁策公司上市后内部认购股票、袁隆平签名证书、与袁隆平合影等诸多权益。
所有这些包装，让外界感受到袁隆平与袁策公司关联不浅。袁隆平这一名字在中国具备特殊的品牌价值，并产生了隆平高科等袁隆平概念股。与高高在上的资本市场不同，主打消费市场的大米，成了普通人连接袁隆平的便捷通道。
“袁米”迅速蹿升为网红大米。当年，天猫上也出现了“袁策旗舰店”。店铺内的海水稻大米价格比普通大米高出不少，比如5公斤要128元，但仍获得不少消费者的追捧。
2018年5月，青岛海水稻中心在青岛城阳启动“中华拓荒人计划”，袁隆平院士也出现在仪式现场，并亲手筛选秧苗。
2018年，袁隆平亮相“中华拓荒人计划”启动仪式
“袁米”理应乘胜追击，收获更多奇迹。但让人意外的是，那个风头无两的“袁策旗舰店”，后来却消失了。
不缺故事的海水稻江湖
2019年8月，天猫上出现了一家“袁米旗舰店”，该店销售“袁米”海水稻，运营者为青岛袁米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该公司法定代表人为刘日辉，刘日辉同时也是青岛袁策集团有限公司董事。
两个月后，淘宝带货女王薇娅到长沙的国家杂交水稻研究中心探访袁隆平，袁隆平授权薇娅为“中华拓荒人——海水稻推广大使”，并为其颁发证书。在次日的薇娅直播间中，86万斤海水稻销售一空。而“中华拓荒人”这一项目，正是由青岛海水稻中心等联合发起。
一时间，海水稻成了新消费热点。但很快，“袁米”不再是主角。
2020年8月，又一家海水稻品牌“种福田”出现在天猫平台。
工商资料显示，青岛海水稻中心刘佳音、张国栋等核心成员间接持股种福田，即青岛种福田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而种福田的控股股东潍坊滨袁智慧农业有限公司高管名单中，出现了刘佳韵。
青岛海水稻中心还与种福田搞了个仪式，宣布种福田为袁隆平青岛海水稻团队授权的“唯一终端生态品牌”。而代表青岛海水稻中心签字的，正是刘佳音。
左三为刘佳音
如今，种福田的天猫店，也赫然写着“中华拓荒人计划官方合作执行品牌”。“袁米”则换了说法，称自己“昨天是海水稻的终端品牌”，而“今天不仅是海水稻”。如今，“袁米”天猫店的海水稻多从吉林松原发货，与青岛无关，而且店里也上架了大量非海水稻的大米。
袁米与袁策：从伙伴到反目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所谓“终端品牌”微妙变化的背后，是一场商业纷争。
牵手袁隆平，与青岛市区两级政府合作，青岛袁策俨然成了明星公司。但是，它却深陷法律诉讼之中。
将袁策告上法庭的，正是当初的亲密合作伙伴“袁米”。
青岛李沧区法院2019年10月公布的判决文书显示，2018年4月15日，青岛袁米农业科技与青岛袁策集团有限公司签订基地种植合作协议，袁米向袁策订购大米，种植面积1万亩，成品米价格每斤3.52元。
而袁米当年4月又与永辉超市系的福建永辉现代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签订协议，由袁米向永辉提供品种为YC-CLX的精品大米，种植面积1万亩，亩产400公斤以上，保证出米率60%，当年10月-12月收购，成品米价格每斤4.11元。
但按照袁米的说法，当年11月袁策仅向其交付了11万多公斤大米，且出米率低于60%，袁米拒绝接收。
此后，袁米一纸诉状将袁策告上法庭。法院判决袁策向袁米支付可得利益损失赔偿款288万元，并返还袁米此前垫付的种植款和肥料农药款等共计341.2万元。
到了2020年5月，李沧区法院下达执行裁定书称，青岛袁策没有可供执行的银行财产、无房产登记情况、无车辆登记信息、无对外投资持股情况。一句话，袁米只获得了一个纸面上的胜诉。
此外，袁策还因为拖欠工程款被青岛中嘉建设集团告上法庭。后者曾给青岛海水稻中心建设实验基地，合同价格3000多万，工程建设完成后，袁策仍拖欠近千万尾款。李沧区法院一审判决袁策支付青岛中嘉工程款956万余元，以及68万余元利息。
袁策均未履行法院判决。2020年3月和12月，李沧区法院两次对袁策及法人代表陈学理发出“限消令”。而袁策的主要股东，包括刘佳音、张国栋等，则未受到影响。
记者致电未能联系上袁策。袁米相关工作人员，则未对记者给出司法文书之外的其他信息或评论。
青岛袁策卷入的这两起案值巨大的官司，仍然余音袅袅。而抖音账号认证风波，让青岛袁策的孙公司青岛海水稻中心成了舆论焦点。
或许，青岛海水稻中心想将袁隆平深度捆绑在一起。但是，即便青岛海水稻中心的各种产量和品质数据可靠可信，它也只是袁隆平海水稻事业的一部分。毕竟，一个青岛海水稻中心，很难承载推广上亿亩海水稻的宏大梦想。
从内蒙古、新疆、海南到吉林、辽宁，全国多地都在种植袁隆平倡导的海水稻。而天猫平台上热卖的，也远不止“种福田”或“袁米”这样的海水稻品牌。
其中，隆平农场天猫店销售的海水稻，来自辽河、沈阳等地；袁蒙天猫店销售的海水稻，来自内蒙古兴安盟等地。袁蒙天猫店还公开了国家杂交水稻工程技术研究中心的授权书。
海水稻的商业江湖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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