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晓露每天早上都会很早把我叫起床。
我告诫了她好几次，不要一大清早打电话给我，会影响到熟睡的舍友，一两次他们还可以容忍，老是这样，我很可能会被逐出舍门。
晓露从来都没有听过我的劝告，并且还理直气壮地顶嘴。不吃早饭对胃部不好；老是睡懒觉对身体不好，而且还会变傻，我已经够傻了；冬天晚上，宿舍里不敢开窗户，呼吸着闷了一晚的空气，早上再不早点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对肺部不好。
晓露分析得很细腻、很仔细、很强词夺理，让我在一时间内找不到充分有力的反驳论点。
于是，我也妥协了。
一两次早起后，也习惯了早起。
其实，早起也并不是很恐怖，只要一听到三声电话铃声，就在咬着牙数一二三后，猛地坐起来穿衣服，起床洗脸刷牙后，还真的不再瞌睡了，而且一整天都有精神。
免费的起床闹钟，是晓露一开始规定好了的三声电话铃声；数完一二三后坐起来，这种起床方法也是晓露教我的。
晓露，除了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天真得发狠地挽住我的手臂之外，有时，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她很有记性，很有原则，很细心，很体贴。她可以记住我一天抽了几根烟，如果超过了她规定的根数，就会惩罚我洗碗、买饭买菜、占座位、晚上送她回宿舍楼；她还可以看出我的心思，如果我心情无辜地不好，她总会小心翼翼地讲笑话逗我开心，如果讲完笑话后，我没有笑，她就会一直不吭声，一直等到我跟她说话为止，然后，她才贼贼地取笑我故作深沉。
而看到她这种既不识时务又傻得天真的笑容时，我没有高兴，也没有心动，而是觉得很愧疚，很难受，很对不起她。
因为，她看不见一直隐藏在我心理的想法，在她笑得最开心最天真的时候，也听不到我默默的叹息和无奈。
在和晓露的这段时间，我内心的高兴浓度呈现出一条开口向下的抛物线。高兴浓度上升的顶点出现在和依艺相遇的那一刻。那一刻过后，内心的高兴浓度就一直急剧下降，不管自己怎么把晓露所有的优点重复地罗列在纸上都不能让内心的高兴浓度起死回生。
爱，是盲目的。
所以，注意不到其他人对自己的关心。
爱，是自私的。
所以，体谅不到其他人为自己所受到的痛楚。
自从放手依艺后，以为自己会活得堂堂正正、无怨无悔，从此就可以脱胎换骨，就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没想到，在这一个星期里，我变得特别盲目，特别自私，甚至还有点残忍无情。
我看不到晓露阳光灿烂的笑容在我的沉默面前慢慢枯萎，感觉不到坐在旁边写作业的晓露含情脉脉的眼神，也无法被她的经典笑话感染，更是不会体谅到晓露一不小心也会出现的落寞和黯然。
只因为，我始终忘不了当依艺看到晓露挽着我胳膊时她眼神里的疑惑、停滞着的惊讶、凝固了的落寞。当时，晓露不知道依艺的眼神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奇怪得让人无法理解，于是，她问依艺是不是不舒服，依艺没有回答她，只是凄然一笑，走开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杀伤力的笑容。
再怎么坚强、再怎么鲜艳的梅花，就在依艺露出笑容的那一刹那，全部都零落成泥碾作尘，就连生来具有的清香，就在这一刻，也全都香消玉损。
很难形容依艺这么有杀伤力的笑容削过心脏后留下的究竟是些什么，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直都保持着看到依艺时那欲言又止、痛楚、尴尬、难堪的表情，不记得去挪动脚步，也不记得晓露现在正挽着我的胳膊。
晓露拉我去自习室后，不管她讲再怎么经典的笑话给我听，不管她等了多长时间想让我先找她说话，不管她边写作业边投过来的眼神有多含情脉脉，不管她阳光灿烂的笑容枯萎过多少次，我都没有说过话，只是一直盯着还没有翻开的课本。
晓露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如果她在问之前已经知道我的回答，她肯定不会问我，更不会还跟我一起来上自习。
“笨鸟，怎么了？一直都不说话。”
“晓露，以后，我们不要再一起来上自习了。”
“为什么？”
“我不想再伤害你了。”
“你没有伤害我啊，和你一起上自习，是我自己情愿的。”
“你不要再天真了，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这样是在谈恋爱吗？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吗？”
“那你一开始又说……”
“求你了，不要再天真了。一开始，我是骗你的，那时是为了帮助张遥追依艺，才说喜欢你的。”
“……”
“张遥拒绝你后，那晚，看到你哭得那么伤心，才答应和你谈恋爱的，其实，我很清楚自己不会喜欢上你的，我们无论是年纪还是思维方式都差得太远，而且现在我喜欢上别人了。”
“……”
“一开始，以为自己和你一直只会是朋友的，但是现在发现你好像真的喜欢上我了，我真的给不了你的快乐，也给不了你的幸福，我们不要再再一起了。”
“……”
“但愿我说这些话只是自作多情。”
我说得很快，不想让自己语气变得委婉，不想留给自己心疼晓露的余地。
因为，语气一委婉，我就会开始变得懦弱，变得没有勇气说出去。
晓露第一次没有和我顶嘴，但是，她此时的眼泪却像龙泉飞瀑一样滔滔不绝地诉说着。
我不敢看到、不敢听到这种形式的顶嘴，说完这些话，一直都没有抬头。不敢看晓露此时看我的眼神，不敢看晓露的泪水，更不敢让晓露看到我早已经流了满脸的眼泪。
于是，我咬着牙，默默地数了一二三，把书塞进书包，像疯了一样，冲出教室。
把流着泪的呆如木鸡的孤单单的晓露抛弃在我们以前一直坐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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