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肺不行了,呼气比进气容易。那只老蚊子临终前说,这是生命即将终结的先兆。我必须说点什么,只是我抓不住思绪。我无法像其它蚊子那样,一代一代地把遗言传递,这空旷的夜里,只剩下我一只蚊子。
我停在深红色的幔帏里,双翅无力地耷拉着。空气刺骨地冷,寒意从我细长的脚底蔓延上来,麻木了我的身体,尚剩心口一丝暖气。
我知道我过不完这个其实不太冷的冬天了。明年迎春花喧哗的的嫩黄中,只有我孤寂的灵魂在飞舞,一如我现在的孤寂。
那只白晰的手臂就在几米之外,我不想去。当雷蓓卡坐在摇椅上吮指头,两只眼珠象黑夜中的猫儿似的闪闪发光,把失眠传染给马贡多后,她把孤寂传染给了我。当失忆与忘却弥漫在那个城市的上空时,我们一起陷入了迷惘之中。透过浓浓的黑夜,我看到她蜷缩在被子中,眼睛睁睁地看着前方,前方无边的黑夜里。
哎~我们一起叹了口气。
好吧,我决定去与她告别。一如往昔,我在她的头上盘旋了两圈,这不是示威更不是警告。我的翅膀温和地颤动着,轻柔的搅拌空气,为她奏响蚊子独特的小夜曲。我停在那只白晰的手臂上。半透明的肌肤下暗红的血脉流动着——我的食粮,我没有兴趣,尽管我快要死去。
那根长长的吸管早卷了起来,成了我生命最后阶段的累赘。我怀念那些日子,她向我挥舞手臂,无情的追杀;甚至怀念那让我窒息的蚊香,尽管我几乎死去。我想,我是熟悉了蚊香中那股越来越亲切的菊花味,有田园的气息——田园我没去过,那是我的爱人告诉我的。
他已于三天前死去,死在无边的黑夜里,就在窗外那株百合的脚下。
我不能抚摸他,给他生命中最后一丝慰藉。我们之间隔着玻璃,我只能看着他无助地死去。
也就是那天,她放弃对我的拒绝,仿佛我不再存在。她沮丧地走进卧室,没有开灯,没有看书,只是蜷缩在被子里。当我轻易地停在她的手臂上后,便传染上了这吞噬我灵魂的孤寂。
我决定走进死亡,逃离孤寂。我无法忍受,因为它在黑夜里不停地啃蚀我的灵魂。于是,当印弟安男人放弃家园逃避失眠时,我将我的生命放弃。
我轻吻了她的手指以作告别。我回到了深红色的幔帏,等待着天使让我再次伸展双翼。
窗外的那株百合开了,她的眼皮动了一下。是的,我们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在空旷的黑夜里回荡着。原来,百合也一样的孤寂。 |